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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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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成

張勝傑死得不明不白, 但從前被他欺負的那些人只會拍手叫好。說起來張勝傑做人也確實失敗,他在汴州少說也待了幾個月了,當地人卻楞是沒有一個喜歡他的。甚至連對方突發惡疾都覺得晦氣, 還在擔心他這病傳不傳染。

張勝傑前幾個月每日都要巡視河道,他們被迫與張勝傑接觸這麽久,不會也出毛病吧?

裴元珩就親眼見到不少人找州衙的人求證, 還有人提議一不做二不休, 直接火化張勝傑的屍體。

裴元珩跟商止對視一眼:“……”

狠還是他們狠。

當下人都是土葬,講究入土為安, 很少有人會選擇火葬。不過汴州百姓覺得張勝傑是京城的人,在汴州這邊又無親眷, 火化了也無妨,還能緩解他們的焦慮情緒。這病不明不白的,著實叫人不安吶。

持這般建議的人越來越多, 從前被張勝傑欺負的人都高喊著要火葬,最後還是黃靈甫出面一錘定音:“張將軍在京城還有家人,他的遺體怎能就地火化?自然是要運去京城的。”

“可萬一路上傳染了別人又該如何?”

“他得的究竟是什麽疾癥,該不會是瘟疫吧?”

大災之後總有瘟疫,他們擔心的也沒錯。

黃靈甫趕緊安撫,再三保證不是瘟疫。本來上半年北方就不太平,下半年他們汴州一帶又遇水患,若是再鬧出個瘟疫的謠言,那就更沒得消停了。

至於究竟是什麽病, 黃靈甫也沒說。州衙的人不比這些百姓, 他們好歹有些敏感度, 知道張勝傑其實並未生病,死前身子甚至好得很。但是這事兒涉及京城那邊, 甚至涉及宮中爭鬥,他們不便多說,只能一再敷衍百姓。

後來為了止住非議,官府不得不將張勝傑生前用過的一應行李器物都拉了出來當眾焚燒,連之前那個茅坑都被填了,又另造了兩間。

張勝傑在汴州的一切痕跡都被抹去了,黃靈甫猜測,這一點應當也是京城那位想看到的。

天底下哪有查不出來的東西呢?只是他們沒有能力審出來罷了,但是留著總是個禍患。抹去張勝傑存在的痕跡,晉王遇害這件事便成了無頭冤案,真相如何便再也不會有人知曉了。

黃靈甫對晉王投去同情的目光,都是同一個父親,怎麽晉王就得不到聖上的一絲憐愛呢?聖上如此為太子考慮,晉王會不會傷心難過?

肯定會吧。

裴元珩發現黃靈甫的目光之後不由蹙眉,什麽玩意,看他作甚?

張勝傑不討喜,百姓念叨兩日之後便將其拋到腦後了。商止心中的恨意也平息了不少,每日指導工部制作水泥,並不幹什麽重活,仔細養好身子才是他的正經事。水泥方子終究是瞞不住的,陳善方上書一封替商止邀功,讓商止這個名字在聖上及百官面前留下了不淺的印象。

作為回報,商止也將水泥方子贈與工部。

水泥用途極廣,修路、修河、建造宮殿廟宇都能用上,最重要的是水泥與工部極為契合,再沒有哪個衙門像工部這般需要它了。雖然造價是高了些,但是晾幹之後堅硬無比,保存好的話興許數十年都不會腐爛損壞。即便多花了點錢,也夠用回本了。

對於商止這樣腦袋靈活又能踏實做事的年輕後生,陳善方還是喜歡的,他打定主意,等到自己回京後就將商止給接去工部。這樣的人,合該去戶部發光發熱,整日對著賬本有什麽意思?

陳善方不僅這麽想,他還當著裴元珩的面挖人。

他知道晉王挺喜歡商止,甚至或許正在招攬人才,不然當初也不會為了商止冒險。但是他不覺得跟著晉王比跟著自己好,跟著晉王危險性大不說,甚至極有可能前途渺茫。但若跟著他,假以時日興許會是另一個工部侍郎。個中含意陳善方雖然沒有明著說,但聰明人都能聽得出來。

裴元珩盡量保持和善的微笑。挖墻角挖到他頭上了,陳善方是想找死麽?

商止也看不出多餘的表情,只假意敷衍陳善方。如若有朝一日他真要進工部做事,那也絕不可能是應陳善方邀請,而是為了王爺。

陳善方還想繼續,裴元珩已經聽不下去:“行了,趕緊去治水吧,哪來那麽多啰裏啰唆的話?”

“可商止——”

“該怎麽樣等到京城了再說,你現在定下有個屁用?吏部會聽你的話?”

裴元珩下手沒輕沒重,直接將人給攆走了。

陳善方早已被指派去治理黃河,先前是被裴元珩失蹤一事耽誤了腳程,如今裴元珩既然已經回來,他確實不便在汴州多留了,被趕出來之後陳善方便帶著一對人馬離開了。

走出汴州數十裏之後,他有些許迷糊:“咦……我是不是忘了問什麽?”

偏偏急想又想不出來什麽。

另一側,被留下的陳訴還在納悶陳大人不是說要問他什麽,不知為何見了晉王之後又忘了。管他呢,總歸跟著尚書大人的步調總沒錯的。

陳訴頂了他們家尚書大人的活兒,與晉王一道修理運河。他做事一板一眼,向來只追求速度,他比之陳善方更加純粹。陳善方當初為了應裴元璽的要求每日還戰戰兢兢地監視裴元珩呢,陳訴便沒有那麽多的想法了。他對黨爭無感,不過考慮到陳尚書早已經明著投靠了晉王,所以他對晉王很有些尊重。基本上裴元珩下的令,他不會反駁。

裴元珩也沒想到新調來的這位侍郎比陳善方還要容易相處。二人合力,又沒有討人厭的打擾,一時間,運河修築的進度飛快。

而張勝傑的屍體輾轉多日抵達京城之後,那味道已經不可描述了。張家人起初還想撲上來哭一哭,結果還未靠近便聞到一股異味,年紀小的孩子嚇得夠嗆,連哭都不敢哭了。

屍體都已快要腐爛了,再停靈也無用,張家人只得匆忙下葬,喪禮也是一應從簡,除自家親戚之外再沒有旁人吊唁。

張勝傑官銜並不低,身前還是掌管右衛護衛軍的大將軍,深得聖上跟太子殿下的信重。但人死燈滅,從前那些器重與體面都不在了。張家喪禮雖簡單,也未曾對外聲張,但是論理太子殿下總該請人過來問一聲吧,可自始至終都沒見到東宮半個人。

張家人寒心不已。

旁人不清楚,他們自家人難道還不知道嗎?他們家二老爺去汴州就是為了給太子殿下辦事的,結果事情沒辦妥,人就先沒了。這次難講究竟是晉王動的手,還是太子心虛之下殺人滅口。晉王雖可惡,但太子殿下也不是個好人。

被張家怨恨的裴元璽如今日子也不好過。他能明顯感受到,父皇在疏遠他。

從前父子倆經常同桌吃飯,同榻而眠,關系親厚異常。但自從裴元珩失蹤之後,父皇便甚少召見他了。即便後來裴元珩被找回,父皇態度也依舊暧昧。

裴元璽恨透了裴元珩,也恨他父皇言而無信,明明是他再三保證永遠只偏向自己,永遠不會為了裴元珩冷落他,從小到大父皇都是這般保證的。他若是真的騙人,為什麽就不能騙他一輩子呢?

“父皇啊父皇,有朝一日,你是不是還得廢了我去扶持裴元珩?”

東宮此後的心腹太監將腦袋深深地埋下去,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。只能說太子殿下這回真的出了一個昏招,若真弄死人也就罷了,好歹日後沒了威脅,但可惜失算了。沒能弄死晉王不說,還失了聖心。良久,心腹才道:“殿下,不若寫封信問問謝家老爺子?”

裴元璽冷靜了些,是啊,只要外祖父還在,只要舅舅一家不倒,裴元珩便永遠別想著越過他去。

半月後,裴元璽等到了回信,信上沒說其他,只讓他靜等。

裴元璽對此頗為不解,什麽意思,等誰?難不成外祖父要回京了?

這年冬日,汴州一帶的冬小麥長勢極好,從黃河沖出來的泥沙養肥了大片的田塊,更有沖擊沼澤地形成的幾千頃耕地也被官府種上了小麥。過了十一月,北方天降大雪,冬小麥被深雪覆蓋,於寒冬中積蓄生機。

原先隨朝廷開鑿運河的流民也在這一場雪之前被送回了家鄉。

他們跟著晉王修了這麽久的河道,順利拿到了一筆不菲的役酬。家中父母妻兒已將小麥種上,等到他們帶著這筆錢回鄉,來年便可以將房屋好好修繕一番。服了這麽多年的役,頭一回碰上這樣順遂的差事,流民們心中清楚,這都是因為晉王管理有方。

若不是晉王坐鎮,這筆錢他們是拿不到的。

寒冬之後,修築運河的活便停了下來。裴元珩跟商止他們在泗州過了年,等過了正月之後,又募集當地百姓開始開鑿河道。

少了一個礙事的張勝傑,裴元珩等處處順遂。又花了三個月的時間,終於將裴元珩熟悉的通濟渠建好了,從滎陽的板渚出發,經鴻溝、蒗蕩渠、睢水溝通了盱眙境內,順利將黃河於淮河連為一體。

皇上得知這一喜訊後也是坐不住,他決定領一批大臣親自巡視運河!

唯一對此分外緊張的只有裴元璽,他擔心父皇到了盱眙境內看到裴元珩之後會動搖得更加厲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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